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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盾铁】梦

【百日盾铁活动文+7.21】

上一棒: @沁茶_Juliet Stark 

下一棒: @灯舍- 

梗来自 @Ronbro 完全没写出来 对不住她

 
 



五岁之前,史蒂夫爱上做梦。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医生不让他同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嬉戏打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都沉默地认同了这一决策。白天,他坐在家中唯一的木制高凳上,碰不到地面的双腿摇摇晃晃,他双手撑住腮帮,一双婴儿蓝的眼睛不断地眨巴,试图从那扇木窗中窥探屋外缤纷多彩的世界。夜晚,他早早的洗漱上床,因为他乐于在梦中与杰克冻人一起来一场惊险刺激的冰雪之旅,乐于将自己掉落的小小的牙齿交给牙仙子以封存一段美好的回忆,也乐于钻进复活节兔子踢踢脚就能做出来的地洞中,毫不担忧泥土会沾满他的衣服。

 
 

五岁之后,史蒂夫惧于睡眠。他终于明白了病历上那些晦涩难懂的词汇的具体含义,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家人带来的精神与经济上的双重压力。白天,他喜欢忙碌不停:他主动包揽了更多的家务活,他开始阅读更多的书籍,他也开始尝试接触绘画。每当他专心致志做着什么事时,萨拉总会来亲吻他的额角,约瑟夫则会揉乱他的金发。但当大地逐渐披上镶满星光的暗蓝色的纱衣时,他会独自坐在家门口那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小灯下,他会一言不发地看着太阳不再耀眼,然后沉入地面之下,他也会安静地看着那只总趴在他家附近的杂毛狗的毛色转为黯淡。夜晚,他会告诉萨拉他不再需要睡前故事,会亲吻父母并希望他们早些入眠,也会将整个自己缩在单薄的被褥中,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去。

 
 

十二岁之后,史蒂夫不再做梦。他与病重的母亲收到父亲战死沙场的讯息,当他从上门拜访的士兵手中接过一只木制盒子和一套带着勋章的军装时,猛地回忆起自己连续高烧几日不退时那种无法言述的无力感与疏离感。三个月后,萨拉因为肺结核去世,自出生便免疫力低下的他却奇迹般的毫发无损。他尽全力将母亲葬在父亲身旁,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自己成为孤儿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墓地相关的购置几乎花尽了这个家中本就微薄的积蓄,他在错误的年纪认识到金钱的力量,也认识到自己将与艺术学校之间隔下飞鸟与鱼的距离。

 
 

注射血清之前,史蒂夫做过一场美梦。他梦见深夜里,他同厄金斯博士分享着那支来自对方家乡的美酒,不停地聊天直到微醺;他梦见巴基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到来,他们一同加入了约瑟夫曾属的一零七兵团,一同出生入死;他梦见自己一拳打在希特勒的鼻子上,感受到骨骼的断裂;他也梦见他在取得胜利的夜晚唱着国歌迈着步子走在街道上,周身尽是鲜花与欢呼。

 
 

注射血清之后,史蒂夫只做过一场梦。那时的他正忙着被变形的锁扣锁死在座椅上,他的脑袋因为撞击而昏沉不清。他意识到他的身体正被冷酷的冰雪冻上,意识到他的肺部正灌满咸涩的海水。他动弹不得,几乎是绝望地认识到死亡的逼近,而他能做的一切,只有祈求上帝赐予他一次圆满,即使是在那虚幻不真的梦境之中。



对于半路加入的霍华德,没人提出异议或是不满,他的加入就像一尾灵动的鱼儿跃入池塘,没溅起狼狈的水花,只有微波轻轻四散。酒吧的气氛在声浪中逐渐达到白热化,士兵们或是哄笑玩闹着,或是安静坐在一角,看着声浪起伏的人群。史蒂夫小口抿着啤酒,眼尾带笑,唇角勾起,神情中满是好奇与惊叹。他看着霍华德大着舌头,晃着脑袋——霍华德总爱在醉时讨论这个,以至于多年后他回忆这些时,总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说着那些十年五年后才可能见到的发明。霍华德说现在仗也打完了,你以后也算是失业人员了,我一定要让你来我的工作室给我打下手,顺便让你看看靠磁力悬浮的飞车,远程遥控的汽车。哦!对了还有比基尼,那才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那时的史蒂夫觉得自己不再像一截在洪流中的断木,不再浮浮沉沉居无定所。

 
 

史蒂夫褪下军装,小心翼翼地取下勋章,然后从另一个袋子中拿出霍华德向他推荐的西装。他快速地冲了个澡,擦干了头发,才庄重地穿上了那套正装。他抚平上面的褶皱,对着镜子打好领结,将手帕塞入上衣的口袋中。他从镜子中注视那陌生到支离破碎的自己,一时竟想不起来他是如何成为今日这般全然不同的模样。摆钟滴滴答答聒噪地响着,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再一次检查自己服帖的金发,确认自己看起来不会俏皮过了头。他今晚有个约,和那位他期待已久的佳人,而他并不是很想错过这个。史蒂夫罗杰斯或许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但他本可以不选择这条道路。

 
 

“手术中”三个字在红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狰狞与邪恶,而那扇紧闭着的,苍白的手术门则是最佳帮凶。他坐在靠墙的绿色塑料椅子上,被不断走动的霍华德绕晕了眼镜。他看着友人因紧张而拧在一起的五官,轻轻地开口说不用担心,他们都会平安无事的。霍华德突兀地停下脚步,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然后问他他在这个情景时,他的感觉如何。他愣了愣,脸上旋即绽开温柔的笑,他告诉对方他能做到的,即使结果不会如设想那般惹人喜欢。暗下的牌子与开门的吱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一同望向重见天日的手术室,眼瞳中满是紧张与期待。他听见护士说母女平安,也听见霍华德如释重负般的叹息。霍华德问他什么名字比较好,他沉默地想了想,说娜塔莎。

 
 

他没收了大儿子藏在床板里的比基尼写真集,然后出门,试图阻止霍华德教娜塔莎开飞车这一令人担忧的行为。霍华德大笑着说凡事要先做再说,然后便抱着娜塔莎坐上驾驶位,绝尘而去。他叉着腰站在被车屁股扬起的尘土中,嘴角满是止不住的笑意,直到佩吉在身后喊他告诉他是时候准备晚餐了,他才肯拍拍身上的灰尘,将视线远离那个不断缩小的车子。现在的他享受自己的生活,他在满溢的温馨和一点点的疯狂中缓慢度日。



他听见收音机的破碎嘈杂的声音,听见属于球赛的喧嚣吵闹的声音。他醒来,眼皮干涩黏连,口腔中苦涩不堪。他像是想要撞碎现实那般撞坏临时搭建的逼仄空间。他迈动无力酸软的双腿,冲上大街,他在惊愕的人群中发现,这里没有飞车,没有娜塔莎,只有他从没设想过的一切。



第一次见面时,史蒂夫罗杰斯毫不意外自己会和托尼斯塔克吵成一团。他们像两个毫不讲理不懂人情的小屁孩一样相互戳着对方的痛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丑态百露和对方眼神深处的畏缩。关于当时自己的失态,史蒂夫后来又想了想: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法从那个梦境中走出来,而斯塔克,这个恰恰好链接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的桥梁,便成了史蒂夫挑拣出气筒的不二选择;而另一方面,大概就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这番话。在那之后,史蒂夫浏览了许多社会对于斯塔克的评价,而无一例外的,里面都会多多少少提到负心汉或是玩弄他人感情的高手等负面词汇,他不明白的是,这样的、对责备司空见惯的一个人,怎么会承担不起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的恶语相向?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对视时,史蒂夫罗杰斯毫不意外自己会想要去了解托尼斯塔克。他俯身,隔着厚厚的钢板,反应堆冰得耳朵生疼。强化过的听力听不见心脏活跃跳动的声音,只有反应堆兀自的噼啪声。下一秒他看去他紧闭的双眼,他平静的面容,似乎对方没有看见浩瀚无边的宇宙,似乎对方对于死亡毫不在意。史蒂夫对他发出第二个疑问:若他真如社会评论那般的好财好色,他又如何在自己拥有一切时无所谓般地离去?耳边响起炸雷般的怒吼,他听见急促的吸气声,听见反应堆的嗡嗡声,听见血液重新开始流淌的声音。他看见身下人笑,眼瞳明亮,眉尾轻挑,然后又开始说那些他不爱听的俏皮话,但他没再挑事般地回嘴,只是说,托尼,我们赢了。

 
 

第二次争吵时,史蒂夫罗杰斯毫不意外自己会对他们两个都感到失望。洞察计划失败后,他在医院乖乖地养了一个星期的伤,才因为强化体质被护士放了出来。出院之后,他先去找了趟萨姆,然后便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深蓝色的夹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斯塔克大厦。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时,他不断地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专门过来找架吵的。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准备都被他抛在脑后,因为斯塔克就站在电梯门前,微微抬起的下颌和眯起的眼睛都示意着托尼斯塔克不是个傻子,我知道你来是要干什么,所以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他们对于战争是否能被提前阻止与我们是否有这个权利这样做这两个话题争吵不休,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一方对对方大演讲家的架势深表不屑,另一方对对方巧舌如簧不着重点深表可笑。当争吵再也无法进行下去时,史蒂夫自己也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说:你比娜塔莎差一百万倍,你自己觉得是霍华德对你不关心,但你根本就没想过你自己的原因。斯塔克先是一愣,问娜塔莎是哪个娜塔莎,罗曼诺夫?后来便咬牙切齿地说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和老头子的关系,你又明白个屁,那时的你甚至不在。是你选择了重生计划,是你选择了把飞机降落在那片海中,是你给自己发了两张无法反悔的单程票,你知不知道被你抛下的那些人带着怎样的感情度过了一生?你又知不知道他们的这些感情改变了多少与此无关的人?史蒂夫记不清那天是如何收尾的,只记得他在深深的失望中抓住了千丝万缕。

 
 

第一次团队聚会时,史蒂夫罗杰斯未曾想过托尼斯塔克是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人。聚会前一个星期,他收到一条短信,要求填写自己的爱好或是在圣诞节想要得到的礼物。对科技毫不感冒的他以为这只是无聊的恶作剧或是社会调查,于是他填写了绘画,阅读以及他想要一间画室,一间书吧和一辆哈雷。聚会那天天气异常炎热,他从他的公寓步行到斯塔克大厦,到达时身上的浅灰色短袖几乎湿透了,额前两撮金发被汗液黏在了一起。大厦内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向贾维斯询问是否可以借用浴室以及衣物,并在指示下到达了客房的淋浴间。当他擦干自己去拿衣物时,他才发现这间屋子大的惊人:整体风格复古简洁,大部分家具都是木制的,有种自然的历史感。客房由客厅,书吧,画室以及卧室组成。客厅没有沙发与茶几,只有一张圆形的毛毯铺在正中央;书吧里吧台靠墙,环绕式书柜连着一张木桌,书架上摆满书籍,各种类型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画室则更夸张,各种他不认得品牌的颜料让他眼花缭乱。

“希望你喜欢这些。”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扭头,看见斯塔克斜倚在门框上。“哦,操,我可没料到这个——”他看见对方指了指他全身,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上哪怕一件衣服,地面也被脚掌弄得湿漉漉的。

“抱歉,不只有你一个人会搞惊喜派对。”他毫无歉意地冲斯塔克微笑,一点也不为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感到羞耻。

“嘿,这可一点都不公平。”斯塔克努努嘴,“来吧大个子,我带你去拿衣服。”

“我不确定这里有没有我的号码——就像你所说的:这可不公平。”他这样说着,仍是迈动双腿跟上对方的步伐,走向他还没来得及看的卧室。相比之下,卧室就显得简单了:一面墙改为了嵌入式衣橱,木制大床摆在房间中央,两边都有床头柜,靠窗的墙角摆放了一个落地镜,墙上则挂了些空着的相框。

“你知道的,神盾解散了,你那间公寓算不上安全,要是不介意,你随时可以来这里。”斯塔克头也没回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喃。他看着斯塔克拉开衣橱,里面衣物齐全,看起来舒适柔软,没有让人困惑的款式。“选一套你喜欢的?我也随时接受搭配咨询。”他愣愣地看着对方这么说。

“很抱歉上次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他从呆滞的状态中醒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我想我表达歉意表达得够明显了?”斯塔克冲着他坏笑,同时用眼神示意屋内的一切。

“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完全正确,甜心。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像回答调查问卷一样回复我的短信时,我就意识到你肯定没看发信人是谁。”

“天啊,”他立起食指,表示他需要一分钟来消化,“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得这样完美。我无法表达我有多么的感谢你。”

“别,先停一下,你确定你是百分百纯的史蒂夫罗杰斯吗?在我印象里,他才不会这样说话。”

“那真的是让你失望了,”他笑起来,眼睛弯弯,虹膜微微明亮,“我真的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只不过从没对你说过罢了。”

后来,他在斯塔克的帮助下选了一套休闲宽松的服饰,他们一起在大厅里等待其他复仇者的到来。史蒂夫今晚也有个约,但他不用穿着正装,也不用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要做的只有与队友一起出去选购晚餐的食材,挑选晚餐后要看的电影。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很安全,他可以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可以毫不在意形象地在懒人沙发上呼呼大睡,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人特地为他带来的。

 
 

史蒂夫罗杰斯发现不仅世界发展的太快,而且自己退步的也太快。聚会当晚他没有留在斯塔克大厦,而是悄悄地离场,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他将衣服褪下,仔仔细细地洗好,晾在阳台。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打开灯,只是听着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地下落。他莫名想起五岁左右的自己总以为他会随时因为一场高烧而离开人世时,萨拉和约瑟夫对他的处处迁就。他想起约瑟夫为够不着洗菜池的他拆了一把木椅,改造成了一个小脚垫;他想起萨拉突然只剩一只的耳坠,和她带回来的说是邻居家小孩不看的书籍。为神盾卖命总少不了潜伏与卧底,每当他收到这类任务时,他的搭档兼朋友罗曼诺夫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不适合这个活计。她形容他就像一本摊开的书,人们可以很轻易地读懂文字的表面含义,却难以看懂那下面真正藏着的东西。史蒂夫乐意让人看透心思,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讨好他人,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找到愿意读这本书也能读懂这本书的人的机会。他和认识他的人从不会形容他是一个一点就爆的炸药桶,虽然他很不愿意去承认,但这种暴躁到令人不解的状态正是他和斯塔克呆在一起时会展现的。外界对于他的评价总是过于绝对,他们说因为他金子般的品质他才能够成为美国队长,不管有没有参与重生计划。但事实确实像斯塔克说的那样,若没了那个小瓶子,他甚至都无法踏上这次征途。史蒂夫何尝没有想过这些,他甚至是习惯了在对方的夸赞过后为自己补上残酷的现实。但当真的有人当着他的面指出这个事实时,他顿时有了在众人面前一丝不挂的裸露感:他几乎是立刻反击了,只是为了那点深埋心中的肮脏的小秘密和秘密被发现时的恼怒感。史蒂夫罗杰斯停不下来去想,托尼斯塔克留给外界的那些评价究竟是他真正的模样,还是他为了掩饰真正的自己而做的假动作,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善于洞悉他人内心?他是否也谙熟于自我厌弃般地心理活动,否则他怎么能如此迅速地发现史蒂夫真正需要的东西?

 
 

史蒂夫罗杰斯深信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某件事而准备的,他相信因果,也相信那晚的失眠造就了他们的开始。史蒂夫从不喜欢将手机的消息提醒打开,他不喜欢被这个小东西束缚,只有他忙完手中的事情后,他才肯腾出一点时查看是否有人需要他。聚会后半个月,他因为一场噩梦在深夜惊醒。冷汗浸湿了他的床单,他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牛奶,一口气喝掉了半瓶。当他想去冲个澡时,他看见客厅的一角有个东西在锲而不舍地闪烁着,他走过去,从屏幕上看见了一条半个小时前的短信:

提前的圣诞礼物;-)   -tony

 
 

当他走到斯塔克大厦时,他被汗湿的衣服已被晚风吹干,这让他感觉有点冷。他看见斯塔克就站在大厦下,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倚着一辆哈雷,指尖一点火光明明暗暗。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看见他吐出一口烟气,声音被熏得沙哑低沉。

“我以为你知道我不会来,”他向前迈了两步,“但我错了,所以我在这。”

“试试她?”斯塔克把烟蒂扔掉,侧开身子,保证能让他看见这个好姑娘的全貌。

他盯着那点顽强的火光,发现自己对那辆哈雷完全提不起性子。现在的他能够确定,他们是两个完全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他们都被过去的某一点所牵制。他从来都不承认“过时之人”这个称号是单指他错过的七十年,他到愿意承认他们两个都是过时之人,他们都被困在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大步向前,却动弹不得。他想斯塔克或许也从不承认他是孤独的,因为那听起来可耻又可笑,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抑郁,但他们确实在这里浮浮沉沉太久太久,却寻不得出路。

“愿意赏个脸兜圈吗?”他问。

“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他回。

他们驰骋在凌晨三点的街道上,车辆嗡鸣,夜风猎猎。斯塔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冷风无法从他们中间穿过,环绕在史蒂夫周身的尽是温暖的体温。

“介意叫我史蒂夫吗?”

“我比较介意你不叫我托尼。”

他感觉到托尼的声音透过胸腔,隆隆地钻到他的五脏六腑。那是一种类似于火的东西,不是激情的火,不是令人恐惧的火,而是一种能摧毁人的火。他从后车镜中看见托尼因强风微眯起来的眼镜,那是一种类似于幼鹿的湿润的棕色。他看见那些火在那片棕色上蔓延,像是汽油泄露的邮轮旁边在海上燃起的火焰,灼热下方隐藏着阴冷。恰好,托尼从那面小小的镜子中回望回来,他顿时知道他明白了。他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种甜蜜的危险,他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这个即将属于他的男孩,像片包裹着黏腻糖衣的苦涩药丸,或者说是一些会让他上瘾的东西。他会让他恨他,他们会无休止地争吵,或许过几天,他就会像这样爱上他,但他开始享受这个了,不管是他的哪个眼神,哪个动作出卖了自己,以至于让他悄无声息地挖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秘密,他都愿意,也乐意让对方看透自己的一举一动,看透这为他而作的一举一动。像是猜字谜游戏,猜出答案的两人相视一笑,却谁也不愿说出,宁愿它们烂在肚子里,只留给他人几团一头雾水的迷惑。因为即使说出来或者死去哪个也做不到尽善尽美,他也愿意放手一搏。直到现在,他仍认为那晚他亲吻他这一举动,是他人生中最伟大的瞬间。



史蒂夫罗杰斯向来都知道欲望为何物,他深知人性贪婪,得到理想中的物品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无穷无尽的担忧与渴求的开始。他亲吻托尼的那晚,托尼曾向他讲:小时候的他总以为史蒂夫在海底找到了亚特兰蒂斯,以至于乐不思蜀一去不返,他从此爱上海,爱上蓝。小小的他总会想着史蒂夫会不会也有一尾漂亮的湛蓝色鱼尾,会不会在夜半时分趴在礁石上尽情高歌。如今,他很难不去想到小美人鱼的故事,他无法否认他就像那位失去歌喉,换来双腿的小人鱼那样,用自己失去的关于自己年代的一切,换来了本不可能相遇的爱人。体验过一次他人的体温,便很难去忘却。他越发难以忍受夜晚的冷,那些空气中的冷,单独一人的冷,还有从那片海洋中带出来的挥之不去的冷。他无数次想要冲到那个他可以毫无阻碍进入的房间里,掀开那床被体温暖热的被褥,让自己放肆的嗅闻另一人身上让人着迷的气味。但他也很难不去想到小美人鱼的结果,她最终还是化作了海洋中一丛不起眼的泡沫,而她深爱的人类却浑然不知。史蒂夫常听他人说爱情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它既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他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崩分离析,一部分的他告诉他可以去爱,另一部分的他仍深浸在那个梦里。如果史蒂夫罗杰斯本人有什么能力的话,大概就是他能不断地错过,错过或大或小的各种事物,这些错过使他恐慌,使他难以继续相信生活,使他难以在迈出一步后继续走下去。

 
 

第三天。史蒂夫在日夜颠倒的生活中仍牢牢记得日子,这是他亲吻过托尼后的第三天。第一日,他尝试着入眠,但那些噩梦如影子般紧随着他,梦中那些被托尼说做他抛弃下的人们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他就会像他们一样,此生都得不到幸福,告诉他他只能孤独一人,为了不再伤害任何一位将会因他受伤的人。于是他放弃了他本就不需要的睡眠。他终于意识到,任何事情,只要开始,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前的他,虽然时常会陷入自责悔恨的漩涡中,却总能在众人面前展示最好的一面,他并不像罗曼诺夫说的那般全然不会隐藏自己,他善于掩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如何咽下在咆哮突击队展览馆前从嗓子中钻出的哽咽,他知道如何眨去在一次又一次告诉佩吉自己是谁时的眼泪。现在的他,却在触及美好后寻不见解放自己的路。第二日,他用光了公寓里所有的画纸,他画秃了十几根铅笔,那些破碎的画面几乎记录了他的一生。灰黑色的印记抹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脖子上,他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感情那样,只是如一个坏掉的机器,精准而缓慢地使一个个画面跃然纸上。第三日,他在家中游荡,像一只被困于世间的鬼魂,寻不得去路,又回不到归处。他擦拭家中的每一个物件,摆正博古架上的每一个饰品,他掸掉灰尘,清扫地面,试着让本就规整的家中更加有序。中午,他收到了神盾寄来的一封从前的佩吉写给他的信,他用美工刀裁开信封,将有些发黄的信纸拿出,摊开,仔细地阅读。但他没能看完那封信,因为当他看到某一行字时,他猛地冲了出去,椅子翻到在地上,博古架撞上他的肩膀,上面的东西叮叮咚咚掉了一地。轰隆关上的门带起一阵劲风,铅笔滴溜溜的滚到他最后看到的字,她说,史蒂夫,别再让爱你的人等你了。

 
 

他最终在卧室找到托尼。他无法描述那间卧室中的味道,那混合了酒精的味道,尼古丁的味道,烧焦的味道以及难闻的体味。变色窗户被贾维斯调成了不透光的深黑色,房中间的那张大床上鼓着一团柔软的东西,被子像壳一样牢牢地包裹着他,整团随着浅浅的鼾声上下起伏。他轻轻走上前,期间不小心踢到了两个啤酒瓶,它们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脆响,然后他看见托尼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一个勾着脖子,一个只有一只脚着地,他们像两只如临大敌的公鸡,表情怪异地盯着对方。

“你不可能是真的。”托尼先收回目光,低声咕哝着。他将脑袋重重地砸上枕头,一阵叹息从针织物里冒出。“但你怎么敢?你甚至不是真的。”

他默不作声,缓慢地向前迈步,然后小心地坐在床沿。

“你好沉。你看起来好真。”托尼打了个酒嗝,在被子里拱了拱身子,使他的脑袋可以贴在史蒂夫的大腿侧边。“你好暖和,摸起来也好真。”

他对上托尼的眼睛,一阵悸动从那片棕色中扎进他的神经,他伸出手,先落到眉骨,再缓缓下滑至鼻尖。他看见托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力道蹬下了床,他在天旋地转中狼狈地坐在地上,他抬起头,撞见一双透露着暴怒的眼睛。

“你他妈当我是什么?罗杰斯?你怎么敢?你又他妈的当你自己是什么?”

他看见托尼挣扎着坐起来,被子从他的身上滑下,露出裸露的胸膛与柔和的蓝盈盈的光,两个人的轮廓都被抹地模模糊糊的,那些被隐藏的感情在空气中缓慢地弥散。

“我很害怕。”他最终说。他再次上前,坐到床沿,手指轻触对方的肩头,他触到一阵缩瑟。他再次望向那双眼睛,那双被染上了如他一般蓝色的眼睛,他看见里面疯狂膨胀着与他相似的感情,他看见希望与绝望在里面交织。“但我不会再逃了。”

 
 

那天他们没有聊很多。他把托尼从那屋狼藉中拖出,然后两人一起去了淋浴间,他们为对方揉搓头发,为对方擦拭身体,这无关性,几乎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单纯。他们从浴室挪到厨房,从厨房端着食物挪到他客房的圆毯上,他们席地而坐,光裸的脚掌轻轻的触碰着对方的,热腾腾的食物熏得两人的脸庞都亮亮的。他们缓慢地吃着,又在期间止不住地偷看对方,周围空气柔和的像是归乡的游子尝到的第一口母亲的菜,又像是战争胜利后猛然冲入鼻腔的那种混着硝烟的青草的味道。他们都曾经历过苦难,都曾被一件事困扰许久,但当他们遇见对方时,他们就会明白,他们仍然能够面对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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